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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向阳:文革往事:宣传队 一一 另类的舞台表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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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陈向阳  来源:华夏文摘 发表于 2024 年 04 月 01 日 由 沉尽

文革大火先从戏剧《海瑞罢官》烧起。接着呢,其它的舞台艺术也一个逃不掉,音乐、舞蹈、曲艺,几乎所有过去的演出节目都“玩儿完”。一时间,专业的都不演了,而业余的就来充填舞台了:大批的毛泽东思想宣传队(简称宣传队)冒了出来。

是红卫兵开的头,他们一边造反破四旧,一边还要对群众宣示一下:一开始就在街头念念毛主席语录,喊喊口号,有的还比划几下,唱上几句。于是,什么三句半、锣鼓词、毛主席语录歌都应运而生。

那语录歌可不是红卫兵谱的曲,多是专业作曲家干的,很快还上了电台广播:别管曲作的咋样,作词的可是伟大领袖。而造反歌的资格就差远了,上不了电台,但很快也从街头上了舞台。

到1966年底,大串联结束之后,文革主力已经从中学红卫兵换上了大专院校红卫兵和工厂工人了。边缘化的中学红卫兵有一部分还想努力革命,其他人则转变了,有的到处玩,打架斗殴、拍婆子,也有本来喜爱文艺演出的就组织起宣传队,到处表演。文革前的中小学都少不了什么合唱队、舞蹈队之类的。那些培养出的“文艺苗子”们此时一转身就成了宣传队了。

记得1966年的冬季,红卫兵的宣传队已经像模像样,到正式舞台上表演了。我家百万庄对面的建工部(现在叫城乡建设部)礼堂隔三见五就有演出,还要票,还有把门儿的,但都是红卫兵自己搞的,根本不对外售票。我们这些孩子虽然没票,却经常看演出。怎么进去呢?往里混。把门儿的也都是些红卫兵(中学生),我们大群的孩子就在门口拥着,拿着票的(也是中学生)就从人群中往里挤,有时没票的也就跟着挤进去了。而且,每次演出开始以后,只要礼堂里没坐满,把门儿的红卫兵就会突然撤走,我们就一窝蜂的全进去了。

里面演的啥?最早都是“革命歌舞”,连歌带舞,夹带口号,打打打,杀杀杀,“不革命的滚蛋!”,“谁敢反对毛主席就砸烂他的狗头!”,舞台跺的通通响。那些造反歌里我记得最清楚的是那首:“拿起笔做刀枪,集中火力打黑帮!…..”。这样的节目看上俩就觉得太没劲了。

显然,爱美之心人人有,不论表演者还是我们孩子观众都能分辨好听不好听、好看不好看。于是舞台上很快就向着好听和好看发展了。虽然总少不了打打杀杀的节目,但也只是序曲、过场,而非主要部分了。

记得当时能算上”好听好看“的有《草原上的红卫兵见到了毛主席》,既不打也不杀,既不挥拳也不跺脚,那舞姿和音乐与造反歌舞完全不是一路。还有歌曲“抬头望见北斗星,….”,据说这首歌是那些一时受压制受迫害的红卫兵最爱唱的,用来“渡过难关”。其它还有”八角楼的灯光”,“在北京的金山上”,“浏阳河”之类的,都是歌颂毛泽东的,唱着安全,也还算好听(和造反歌、语录歌比)。

文革前好听的歌有不少,但此刻大多成了“封资修”,不能随便乱唱了。那些“黄歌”,就是带有爱情恋人的外国民歌,只能在私下唱,很多变身顽主的老红卫兵就特爱唱,但上不了舞台。

在舞台上唱“有问题”的歌有可能引起大麻烦。比如当时军队的一些文工团非要在北京展览馆剧场演出《长征组歌》,而另一派就跑来“砸场子”,把不少演员也打了,一时曾闹得沸沸扬扬。

当时有一首既安全又算好听的歌是“蝶恋花”:“我失骄杨君失柳….”。作词的是毛泽东,这就太安全了,而且又是抒情的,作曲者可以使劲往里加“情”,把它弄得再好听也没毛病。于是谱曲的一拥而上。但最后得到当局认可(上电台广播)和民众认可(传唱)的是一首歌,另有用地方曲子谱的(比如什么“弹词开篇”)。但传唱最广的当然还是那首歌,据说联动分子们就曾对着“江青阿姨”来了个大合唱。唱这首“我失骄杨君失柳”等于指着鼻子说江青:“你是小老婆!”。

那个建工部礼堂只是多个红卫兵宣传队演出的场地之一,而当年北京最高一级的场地是北展剧场。1967年中到年底,红卫兵宣传队的演出达到最高潮,众多宣传队合到一起搞大节目,摹仿《长征组歌》和《东方红》,来了个歌舞史诗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!》,还有大型歌舞《红卫兵战歌》。但咱这个小学生捞不着票,干眼馋。

到了1968年,上山下乡大潮开启,红卫兵一转身变成知青了,那些红卫兵宣传队也就散摊子了。但是其它的宣传队可没散,比如中学里已经换上了新一茬中学生,他们也有宣传队,也学会了“玩大的”。

我上过的111中学(现在早改职业学校了)的宣传队居然要排演《白毛女》,整出的舞剧!那会儿全国大小剧团,凡恢复演出的都在演那八个样板戏,地方戏剧团都从京剧“移植”。可一个中学也演这大戏,有实力吗?没实力。学校领导(工宣队的和校革委会)只是想给学生们找个事儿干,发泄多余精力,免得偷抢打架拍婆子。文革前学校都要组织各种校外活动,文革一来都停了,此时咋办?排戏吧。演样板戏保险,没有政治错误,至于学生能演成什么水平根本不重要。

结果呢,合乎预期。从全校报名(主要是71届、72届的)到挑选角色(同一个角色至少也A、B、C,好几个人),再到排练(单练、合练、彩排),最后演出,闹腾了有一年多,真吸引了不少学生。

那会儿特讲“男女界限”,男生女生之间连话都不讲,但实际上相互都“有兴趣”。这一排练,男女生有了接触交流的机会,相当刺激。就连没参加排练的也常议论:那个大春够不够帅,喜儿够不够漂亮,谁演的好,谁演的差,哪个A角还不如B角之类的,真得到了相当的关注,有效宣泄了学生的精力。

但很快,好像是1971年又恢复了高中,上大学的前景更能夺走学生的关注,中学里的宣传队也就一路下坡了。

笔者从1969年10月到1970年6月疏散到了河南罗山的一机部五七干校(母亲在那里)。那干校的宣传队也曾风光一时。干校的劳动不算重(或者说我没赶上农忙),因此有不少空闲娱乐:打篮球、放电影,还有就是看宣传队演出。不仅逢年过节演,每过一段时间就要演,不仅在干校演,还去附近县里给当地人演。一机部有些从专业文艺单位转业的,唱歌的,玩乐器的。另外还有青年班、青年排(干部的子女)的文艺苗子。反正那宣传队水平不低。

1969年的冬天,一批老歌开禁了,或者说捡起来重唱。干校大喇叭整天放中央台的歌曲节目:“工农弟兄们那,…”,“同学们大家起来,…”,“大刀-向-鬼子们的头上砍去,…”,“我撩到一个俘虏一个,…”。

当然,那些歌太糙,干校宣传队不唱。他们唱什么呢?有《黄河大合唱》里的歌,比如一位甜美的女歌手,一曲《黄水谣》唱得相当动听。舞蹈呢,有《丰收舞》,还有别的,但记不清了。乐器有笛子独奏,手风琴独奏。还有个话剧《一块银元》,不知从哪“移植”的,剧情没啥劲,但伴奏的二胡把一曲《江河水》拉的如歌如泣。干校宣传队一演出,台下青年们难免会暗恋台上的哪位,自然看得如痴如醉。附近十里八里的老乡们更是纷纷赶来“看大戏”。

可惜,当我离开干校时,政治风暴(抓五一六)已经快要来袭了。后来听说,随着那风暴,干校的宣传队散了,还有位漂亮的女演员变“神经”了。

1971年,我进了一家街道工厂:福绥境造纸厂。这么个三百多人的小破厂子居然有个二十余人的宣传队。当然是业余的,但每年至少五一、十一、春节都要演出,提前十天半月,这二十人就不用干活了,找个屋子排练,从那里传出阵阵乐曲。

并不是每个小厂子都能搞得起宣传队,这造纸厂是因为一把手刘书记特别喜好这个。他本人就曾经干过文艺,后来嗓子坏了。厂里还有个能人李树林很有点表演才能,可惜他个头太矮,相貌也不济,只在区一级的文艺团体干过。他精力十足,文革初期曾拉起一帮人造反,把刘书记整的不轻。等刘书记反过手来又好好的整了他一顿。他低头认怂了,刘书记也就饶了他,并让他“掌管”宣传队。

李树林的快板打得极溜,嘴皮子功夫也了得,什么《双枪老太婆劫刑车》,《一车高粱米》都听他说过,够专业水平。他还说相声,从厂子青工里找了个油嘴滑舌的作搭档,两人绝配。他俩说过什么“猪一身都是宝”的那段,还有别的但记不清了,当时能说的相声没几个。李树林还弹的一手好单弦,调教出七八位“女演员”,表演的单弦还真有滋有味。但我只记得一段什么“大白楼公社”的,说农村的阶级斗争,是当时电台里播放的新节目,让李树林给“借用”了。那时,能政治上过关的节目实在太少,所以像什么“八大员”、“丰收舞”这类的陈年老货也都搜刮来演。那宣传队里的女生独唱小毕子完全是野路子,她本是个野丫头,进了工厂还爬树摘枣呢,但天生的好嗓子,每次表演都有她的“翻身道情”、“山丹丹开花红艳艳”。这造纸厂的宣传队不仅在本厂演,还去别的地方演。

从1972年开始,每逢五一、十一,造纸厂的宣传队都要去紫竹院公园演出。自打1971年9月林彪爆炸,天安门的庆祝活动就取消了,改为游园。就是让文艺团体到北京市各个公园里搭台子演出,还有各单位派人去搞游艺活动,让老百姓去公园庆祝节日。

能到一流公园(如中山公园、北海、颐和园)里演出的都是中央和市级的专业文艺团体,而二三流公园,包括紫竹院,就由区里承包,而区里就指示下属单位出人出力。一个公园里至少也要弄上三五台演出。一个舞台一演一天,很需要凑些节目。于是这造纸厂宣传队的单弦和小毕子的独唱连年中选。

1970年代已是文革的后半段,年轻人玩乐器的挺多。有些明明不是那块材料也兹拉兹拉的练小提琴。他们有的是为娱乐,那会的娱乐太少,连电视都没有。但真为娱乐的人大多练吉它,稍练一阵就能边弹边唱了。而很多练乐器的是为了找条“出路”。我们院里有个在陕西插队的哥们,因为小提琴拉的不错被调到县里的剧团,虽说档次不高,但也比在村里种地强多了。另一位叫李春平(就是后来闻名的大慈善家),当年也住百万庄寅区我们这个院。他没插队,当兵去了。当兵之前他的手风琴就拉的很好了,他父母曾为他找了名师辅导,就为了让他能多在家踏实点,少出去惹事。而他也真有些音乐才能,没用多久手风琴就拉的挺棒,后来当兵很快就进了文工团。

当然,练好乐器改变人生的机会并不多,但那时“好门道”本来就不多。反正对当年练乐器、练唱歌的人来说,成功的头一个标志或阶梯就是进入各单位的宣传队,那是最基层的文艺演出团体。

对了,那阵子每年还有什么“红五月歌咏比赛”之类的,我们这些街道厂子都要派队参加。不光是唱,还有伴奏呢,那也是个表演亮相的机会。赛完常常也有人评论:某某厂子那个手风琴拉的不错。

到文革结束,1977年恢复高考,全社会立刻转向:努力考大学,补习数理化和外语成了风气。练乐器、玩音乐的一时大减,各单位的宣传队更是凉了下去。

后来呢,随着什么摇滚乐、流行歌曲的传播,音乐和表演艺术又渐渐热了起来。连大学校园里也流行起“校园歌曲”,社会上大牌的歌星、舞星、笑星也成长起来。

再后来,许多中小学生又纷纷练起了乐器,很多不是自己爱好,而是父母的决定。那也是不得不为,因为升学又讲究什么这素质那素质,要求有“业余特长”了。乐器玩好了,弄个什么“钢琴八级”,或参加个什么市级的合唱团、乐团,就能加分。

真是风水轮流转啊。如今中国的中小学生同是吹拉弹唱,但背后的“社会含义”和宣传队年代早已大相径庭。那也很自然,别的不说,光是人,都已经替换两三代了。

那个“红卫兵宣传队”世代呢,如今已经当了爷爷、奶奶,可他们的表演欲还在,也一直没闲着,城里各个公园就是他们的演出场地。唱歌的、跳舞的、玩乐器的,这一群,那一伙,天天练,日日演。只是大家都当了“演员”,没几个“观众”了。当然,他们中的高手不满足“表演大众化”,努力要“高大上”:组团,请专业人士辅导,找正规剧场演出,搞比赛,置办演出服,玩的很投入。

玩吧,抓紧,没几年了。这代人已经到了“最后谢幕”的时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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